時移世易,今天我們想繼承五四知識分子的承當精神,除了得挺直腰板外,更重要的是記取薩依德的建議:即知識分子的主要責任就是要從體制收編的壓力中尋求相當的獨立。--香港中文大學哲學系教授鄭宗義
從推動五四的力量看,五四精神還有知識分子的自覺承擔。「知識分子」一詞雖是現代漢語,用來翻譯intellectual或intelligentsia,但余英時已指出儒家的「士」是中國知識分子的原始形態。若然,則中國知識分子的承當精神是有其悠久的歷史傳統。從東漢、兩宋之際到明末的大學生運動,都可以說是五四的先驅。而五四之後,還有1976年4月5日的四五運動,以及1989年6月4日的六四民運。後兩起運動有不少相似之處,四五是因悼念周恩來引發,六四則是悼念胡耀邦,兩者同樣以天安門廣場的鎮壓告終。所不同的是,四五在四人幫倒台之後,迅速由中共平反,甚至將之視為向五四招魂的偉大人民運動,雖則繼之而起的北京之春仍是難逃受到壓制的厄運。而六四在開始之初即被冠以「新五四運動」的稱號,(主要因之前數年中國思想世界的生機勃勃,很有新文化運動的氣象,)但至今仍未見有任何平反的跡象。
在權力棒子的陰影下,要繼承五四知識分子的承當精神固然不易,但更困難的還不在此。須知顯性的打壓是可以抵抗的,且也不必定能壓得住中國知識分子那有兩千年歷史的抗議腰板。更困難的是隱性的消磨,因為它能從根本上侵蝕知識分子的骨髓,甚至使之不復存在。這隱性的消磨,即是已故著名美國知識分子薩依德(Edward Said)警告的體制的收編。
試想當前的知識分子,主要就是大學教授和大學生,並由大學生進入各職業領域所成的專業人士,當大學生只顧忙於競爭忙於考試忙於出路、專業人士只顧忙於競爭忙於營生忙於賺錢、大學教授只顧忙於競爭忙於研究忙於升等,則哪裏還顧得上什麼抗議承擔。這也是為何今天知識分子的稱謂已墮落到極為平庸的地步。你若在維基百科上查一下知識分子的定義,你會發現知識分子原來是指在知識的生產與傳輸過程中的參與者或持份者。這與中國傳統的士,與薩依德心目中的知識分子不啻雲泥。傳統的士是與人為徒的,是以天下為己任的,是必要時用一腔熱血洗滌乾坤的。薩依德心目中的知識分子,是捍衞自己持守的信念與價值的,是懂得反省批判的,是總不滿於現狀的,是敢於向權勢和群眾說真話的。
原文請閱5月份《信報財經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