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美國經濟學家羅伯特．索洛（Robert Solow）去年底去世，享年99歲。索洛因為在經濟增長理論方面的貢獻而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事實上，索洛模型（Solow–Swan model）可幫助解釋中國經濟在過去幾十年，特別是在過去幾年中所發生的變化。
經濟增長的原因以及為什麼會停止增長，可能是經濟學中最重要的問題。這也是一個極為困難的問題，因為增長是一個非常複雜的事情，而且很難比較不同國家的經驗。然而，有關索洛模型的驚人之處在於，它確實告誡一些非常重要的關於增長的事情，兩個關鍵教訓分別是：一、建立更多物質資本（Physical capital）不再促使經濟增長；二、建立太多物質資本有可能導致人民變得貧困。
索洛模型非常簡單，它只有幾個變數和幾個參數。它假設經濟產出 （也稱為「生產」或「GDP」）來自三個要素：一、勞動力（人類的勞力工作）；二、實質資本（機器、建築物、車輛等）；三、一個神秘的數字，又被稱為「全要素生產率」（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TFP），通常縮寫為「A」，有些人將其與科技聯繫起來。
索洛模型主要探討物質資本如何影響增長的問題。物質資本是可以建造的一切有助於建造其他東西或創造經濟價值的資本。它包括機床、工廠、辦公樓、送貨車、高速公路、港口基礎設施、火車等等。在索洛創立這個模型的1950年代，大量投資於工廠、基礎設施等領域的時候，對物質資本進行深入思考是有道理的，當時發達經濟體和共產主義經濟體都在進行大規模的投資。
索洛的模型對於實質資本的運作做出了三個非常合理的假設。它假設：一、通過儲蓄和投資，可以建立更多的物質資本；二、物質資本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貶值（以固定的速率折舊）；三、物質資本本身具有遞減的回報。
這些假設中，基本的直觀理解是，可以每年拿出一定比例的國內生產總值（GDP）來建立物質資本，就像農民選擇保留一定比例的年度玉米收成作為種子玉米種植明年的作物一樣。但是，大多數真實的物質資本並不像種子玉米那樣運作。例如一台縫紉機無法用來製造新的縫紉機。所以，索洛實際上假設將一定百分比的財務收入撥出來，用於支付人們建立更多資本。基本上，它假設存在一個市場，縫紉機和任何形式的資本都可以按照價格建造。此外，如果擁有汽車或房屋，便需要定期維護、保養和翻新。如果經濟體擁有大量資本，其中的一部分每年都會磨損（在索洛模型中，每年磨損的部分只是一個恆定的百分比，例如5%或7%等等），甚至需要被更換。替換或維護舊的磨損資本需要花費金錢。最後，資本的回報會遞減。這意味著如果人口數量保持不變，最終建造更多的機器和建築等對於增加生產並沒有幫助。想象一下，一個人即使試圖同時操作100台縫紉機，是絕對不會產生相當於一個人操作一台縫紉機100倍的產量！
假設，勞動人口的數量保持不變，那麼經濟如何增長呢？索洛的模型反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由於貶值和遞減回報的存在，一個國家無法通過無限地擴建來實現極高的生活水平。如果只是不斷嘗試建造更多，到某個時候，貶值將壓倒經濟，那就無法再建造了！
再以中國為例來思考這個問題。在過去的四十年裡，中國建造了大量驚人的物質資本（從絕對數量上講），這是歷史上任何一個國家所建造的最多。想想那些佈滿機械的龐大工廠，林立的摩天大樓和公寓樓，網絡般的公路和高鐵，成群的汽車、卡車、公共汽車、船舶和飛機。索洛模型對於中國如何能夠快速建設這麼多的解釋很簡單：中國擁有非常高的儲蓄和投資率，甚至遠高於其他亞洲國家。中國將所有資源都用於大量建設實質資本，相對較少的經濟產出用於人民的消費。因此，中國實現了非常快速的增長。
然而，索洛模型指出這種增長有其極限。正如模型所預測的，中國開始遭遇遞減回報。結果，現在開始看到各種的“鬼城”和大量的過剩產能。中國的資本產出比（即每增加一蚊GDP所需的資本投入）從約2007年開始持續上升。
此外，還需要應對折舊的問題。當建造了如此多的公寓大樓、公路和辦公樓時，最終必須對它們進行維護。對於中國來說尤其如此，因為中國往往使用不耐久的廉價材料進行建設。而當建造了如此多的機床和車輛時，便須要不停地替換老化的機器。
第二個洞察是，一個國家將如此之多的收入進行儲蓄和投資，並建設如此大量的物質資本，以至於使其普通平民變得更加貧困。實際上，歸根究底的原因仍然是折舊。如果將很大一部分的收入用於儲蓄和投資（就像中國所做的那樣）；建造得越多，將來就需要支付更多來維護它們。事實上，這裡存在一個被稱為「黃金法則」的點，超過這個點，意味著將國民收入所得更多地用於儲蓄和投資，這只會迫使公民犧牲越來越多的消費以應對資本折舊。
中國是否比索洛的「黃金法則」所建議的更多儲蓄和投資呢？很難說。需要注意的是，在索洛模型中，如果人口增長較低，則最佳儲蓄率也較低；中國的人口現在正在減少，而其工作年齡人口也在迅速下降。因此，根據索洛模型，中國政府應該考慮鼓勵人們消費更多。
當然，索洛模型無法完全解釋所以關於經濟增長的許多問題。其中一大部分問題都包含在那個被稱為「全要素生產率」（TFP），又通常縮寫為字母「A」中；而導致中國經濟增長放緩的一個因素是過去三十年來全要素生產力正在的不斷減緩。但無論如何，這是另一個故事的內容，也遠超出了索洛模型的範圍。
家族辦公室投資經理
徐立言（本欄每逢周一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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