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冠中:內地人愛國,真嬲了香港!
2019年11月7日

定居北京二十多年,陳冠中不時出席當地的文人飯局。這幾個月,他見證了內地知識分子對香港人的態度由熱轉冷:

一開始,他們支持香港反對逃犯條例修訂,6月中後,林鄭宣布暫緩修例後,他們覺得「已經夠了、了不起了,快收兵吧,不然就會變成六四」。

香港知識分子卻認為不能「收貨」,因為很多事情還沒有解決,「警察暴力怎計數?」說着說着,內地人忽然生氣了,後來索性高調譴責示威者的暴力行為:「你們看看,示威者打人、機場打記者、燒東西、放炸彈,這算是什麼民主?」對於林鄭政府、警察濫暴、白衣人施襲,卻視而不見。

陳冠中坦言感到有些失望:「他們不時『翻牆』,卻選擇性接收資訊,因為很想證明自己當初的看法是對的。」

內地人未讀懂香港

中國官媒同樣變臉,早期對香港示威冷處理,連「香港加油」這個關鍵詞也曾被屏蔽,7月轉為大肆報道,統一將示威者稱為「暴徒」,污損國徽被指「公然挑戰中央政府權威」、「港獨」。排山倒海的文宣攻勢,令內地人對香港人感到憤怒。

「曾經有一個香港朋友被內地人指着說:『你們香港人傷害了我們中國人的感情!』」

內地「人人都對香港有興趣,但人人都只有半桶水的認識。」他曾被一名官員邀請去講香港,但一開口,對方就搶着說了半個小時。「我說既然你那麼了解香港,為什麼還要叫我來講。」

他苦笑,內地人自以為讀懂了香港這本書,深信自己對香港的分析,其實那種認識很表面,「不理解深層文化」。

「小粉紅」斷代遺忘

另一方面,陳冠中也認為,香港這次抗爭事件確實踐踏了內地同胞的底線──民族主義。「國內稍為富裕的年輕人非常愛國,一講到國家就不能批評。」這固然跟中小學教育有關,也是因為他們是既得利益階層。「對此,其實我有點理解,七十年代的時候,大家說香港怎樣不好,我們都會站出來辯解。」

陳冠中在小說《盛世》中諷刺中國人有一種集體遺忘的傾向,對文革、六四選擇性失憶。他說,現實中,這是「被迫遺忘」,另一種是「斷代遺忘」──上一代不敢跟下一代講任何政治歷史,以免他們思想出現混亂,回到學校說錯話。

「內地曾經出現一個笑話,有人在報紙中放了一張達賴喇嘛的照片,被當局捉起來,原來他不知道誰是達賴喇嘛,只是隨便在網上找一張圖片。」

89年六四,天安門的鮮血激發了港人與大陸人的彼此認同。30年後,一場香港政治風波卻令兩地年輕人互相仇視。

陳冠中無奈道,回歸時從來沒有想過會出現這種情況,「那時以為大家會愈走愈近,如今大家忽然都向後行」。

 ——節錄自十一月份《信報財經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