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美斯甩底」看商業談判

一個城市就像一個人，「行運」時順風順水，「運滯」時頭頭碰着黑。香港為重振「盛事之都」形象，大灑金錢邀請「球王」美斯來港獻技，豈料美斯稱有傷在身，昨日「齋睇波」沒上陣，引致大球場近4萬球迷「噓爆」。作為比較，恰巧另一「球王」基斯坦奴朗拿度（C朗）上月訪問深圳也發生同類風波，一樣因傷未能落場，可是結局卻大不同，主辦方宣布取消比賽兼全額退票，讓球迷避免經濟損失及心靈失望。這亦關乎在商業談判中，「弱勢」的一方難免要接受「不平等條款」。

話說近年香港國際形象很一般，當局急欲重新打造「盛事之都」招牌，惟Taylor Swift、Beyoncé等超級巨星的全球巡迴演唱會皆不設「香港站」。除了歌星，國際球星亦具號召力，故在中國香港足總穿針引線下，特區政府「出錢又出力」，豪擲1600萬元公帑資助，邀得擁有「球王」美斯的美職聯球隊國際邁阿密來港獻技。

美斯訪港引起全城哄動，大球場票價最高達4880元（「炒價」甚至逾萬元），4萬張門票秒速售罄。各界期望這壇盛事可為香港沖喜，並透過電視轉播讓全球觀眾見證香港依然充滿活力。終於「做返齣好戲」，特首李家超、財爺陳茂波、文化體育及旅遊局局長楊潤雄等高官皆笑口噬噬地跟美斯「打卡」合照。

可是昨日表演賽正式上演，美斯由於「肌肉發炎」並無落場踢波。結果大球場4萬球迷「噓爆」喝倒采，數以百萬計電視觀眾也深感失望，不少人形容今次事件為「世紀大騙案」。

港方弱勢簽不平等條款

毋庸置疑，足球是很激烈的運動項目，球員因傷缺席十分常見。但作為表演賽，觀眾一心睇球星，故主辦方通常會在合約加入條款，因應個別巨星未能上陣的情況作出規定。這趟表演賽的主辦方為Tatler，中國香港足總合辦，特區政府提供現金資助及配套協助。港方並非「蠢豬」，事前在合約訂明美斯須落場至少45分鐘，但同時留有一個缺口，就是除非美斯受傷則可豁免。

早前，另一位「球王」C朗効力的艾納斯（Al Nassr）上月訪華亦發生同類事件，原訂在深圳踢表演賽，但C朗在抵埗後因為小腿肌肉輕微受傷，無法上陣獻技。結果，主辦方在開波前約24小時宣布取消賽事，向球迷全額退票。滿腔熱誠的球迷未能睇C朗踢波固然失望，惟至少沒什麼經濟損失。相反，本港的觀眾高價搶飛，昨日在大球場等足兩個多小時仍見不到美斯出場，相當「反高潮」兼失落。

在這兩場同類風波，香港和深圳方面的處理手法為何大不一樣？據估計，深圳主辦方簽訂的合約具較強保障條款，訂明C朗若未能上陣便必須「回水」及取消賽事，即使受傷也不能豁免。事實上，世界各地舉辦這些盛事都會做足保障工夫，例如樂壇「天團」U2雖有4名成員，但誰都知道最具號召力的是主音Bono；萬一U2赴某地開演唱會前，Bono突然「重感冒」無法演出，「三缺一」開騷行不行？當然不可能，主辦方肯定有在合約列明，這種情況下只能取消演出並退票。

換言之，今次鬧劇的最大關鍵，在於表演賽合約上為何會有「受傷可豁免」此一漏洞？須知道，美斯作為征戰沙場多年的36歲老將，身上總有大小傷患，他去年加盟國際邁阿密也一直「傷多過踢」，首季賽事僅上陣11場。因此，港方當初簽約時，不可能沒考慮到美斯受傷這個情景。反過來看，國際邁阿密要求加入「受傷可豁免」條款，乃充分保障該隊利益，現時這支球隊「錢照袋」離港鬆人，負責談判的行政人員應記一功。

若說國際邁阿密談判人員叻仔，是否意味港方人員豬仔？那又不一定，事關「形勢比人強」，在商業談判場上，強勢的一方自可多要求。就像本港以往樓市熾熱時，屬賣方主導市場，業主不會放過在買賣合約加入有利於自己的條款（例如訂明按現狀賣樓，即使有僭建問題亦毋須負責）；惟現時樓市低迷，變成買家強勢，不但可以重複驗樓多次，還能要求「長成交期」，且在合約訂明「如有僭建」甚或「政府未減辣」便可「踢契」，業主為了成功賣樓，往往無奈接受。

在這次足球表演賽事件中哪一方屬強勢？答案顯而易見。猶記得不久之前，香港仍獲公認為「紐倫港」國際大都會之一，曼聯、皇家馬德里、巴西國家隊等皆曾來港表演，把香港視為重要市場，當時港方談判人員自可在合約上要求充分保障，碧咸、施丹、朗拿度等巨星全都乖乖落場、盡力演出，未嘗令球迷們失望。

形象受挫被嘲水魚之都

時移世易，正如不少球迷嘆謂，國際邁阿密今次似乎「當香港係水魚」。港府昨晚一再表明對美斯沒上陣「感到極度失望」，認為「主辦單位欠球迷一個解釋」，並強調可能「扣減贊助款項」。未幾，Tatler也發聲明說對美斯和蘇亞雷斯缺陣感到失望。不過昨日大球場票房據估計接近一億元，港府即使能把1600萬元贊助款項全數討回，亦難彌補本地及遠地而來球迷門票的損失與受傷害的感情。

更慘的是，全球觀眾透過直播目睹國際邁阿密「完全唔畀面」香港，恐會令本港國際形象雪上加霜，被嘲笑為「國際水魚之都」。講到底，「人有三衰六旺」，城市或許一樣，有時「行運一條龍」，有時「衰開有條路」。香港各界仍須自強不息，待重建國際聲威後，不排除美斯退役前要求重臨香江，挽回誠信兼了結球迷們的遺憾。

(編者按：高天佑著作《中產必須死》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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