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輸氧氣一邊掐脖子

內地最近幾乎每日都出新招「救市」，但中港股市幾乎每日都跌，一定程度上反映市場信心疲軟不振，日益接近「塔西佗陷阱」。其中一個原因，在於若干政策互相矛盾，例如中央政府7月19日發布《關於促進民營經濟發展壯大的意見》（俗稱「撐民企31條」），要求各級部門「不得以備案……等形式設定准入障礙」；豈料相隔不足一個月，工信部剛宣布新規則，要求所有手機應用程式（App）必須預先備案才可開展業務。這種矛盾情況被形容為「一邊輸氧氣，一邊掐脖子」，難免使「救市」事倍功半。

中共中央、國務院於7月19日祭出《關於促進民營經濟發展壯大的意見》，被視為「救市大招」，旨在重振民企投資信心。其中一招是降低市場准入門檻、清掃人為障礙，明確要求「各地區、各部門不得以備案、註冊、年檢、認定、認證、指定要求設立分公司等形式，設定或變相設定准入障礙」。

手機App先備案前後矛盾

詎料話音未落，國務院轄下工業及信息化部（工信部）在8月8日印發《關於開展移動互聯網應用程式備案工作的通知》（簡稱《備案通知》），宣布由9月開始，所有手機App必須先向工信部備案，然後才可開展業務；所有電訊商、網絡平台及手機廠商，不得向未經備案的App提供任何服務。

此消息在內地網絡及軟件開發業掀起震動，意味日後所有手機App都要「先備後發」，相當於「白名單」制度。雖說「備案」在字面上有別於「審批」，理論上只要沒大問題便可獲放行；但內地公務手續向來繁瑣及多變，《備案通知》亦未訂明相關標準（例如符合哪些條件才可成功備案、通常需要多少日完成備案等），產生頗大不確定性。而7月時「撐民企31條」禁止各部門以備案形式設定障礙，正是為了降低不確定性，便利及鼓勵企業投資。尤其手機App講求一個「快」字，包括快速面世、快速迭代，現在硬生生加上一層「備案」要求，恐會拖慢整個行業生態發展。

退一步而言，儘管「手機App備案制度」在全世界絕無僅有，但中國「國情」特殊，不排除此政策有其必要性和合理性。舉例說，近年內地網絡詐騙案猖獗，又有大批青少年沉迷不良程式，「備案」（像影視審批、遊戲版號）或許有助整頓網絡風氣及保護青少年。惟即使如此，眼下中國當務之急在於振興經濟，特別是中共中央、國務院剛於7月才明令禁止各部門「以備案形式設定准入障礙」，難道工信部不屬於「各部門」之一？此政策又是否必須在經濟疲弱之際推出？

政策「打架」難以捉摸

再退一步，或曰7月份「撐民企31條」旨在保障民企獲得平等競爭條件，工信部8月份《備案通知》則涵蓋國企和民企軟件開發商，屬一視同仁，故未違反「31條」。但實際上，手機App業者絕大部分屬民企，該行業亦是繼電商、網遊、教培等產業後，少數仍然發展蓬勃的民營領域之一。因此，今次《備案通知》最重創的，無疑是大批民營軟件商，簡直是精準式打擊。有網民笑說，政府內部可能有人「軟對抗」、「高級黑」，對國家振興經濟大局拖後腿。

事實上，此類政策互相「打架」情況並不罕見。例如國務院本周一發布《關於進一步優化外商投資環境加大吸引外商投資力度的意見》，卻同時又要加強「反間諜」、嚴查外資商業諮詢公司及會計師事務所；7月底中央政治局會議強調「適應中國房地產市場供求關係發生重大變化的新形勢，適時調整優化房地產政策」，惟至今所有一線城市依然堅持「三限」（限價、限購、限售）。上述所有政策單獨來看，或許皆有其合理性，若放在一起、在短時間內密集推出和反覆強調，則難免令人無所適從，猶如《大內密探零零發》的羅家英慨嘆：「好難捉摸呀。」

首要振經濟事分輕重

毋庸置疑，中央政府施政原意良好，所謂「一邊輸氧氣，一邊掐脖子」純屬外間戲言，然而，任何政策都應該有輕重緩急。打個比喻，一個人若有糖尿病、青光眼、胃潰瘍、牛皮癬等長期病患，這些問題固然要治理；但這個人原來剛剛「炒車」大量出血，當務之急是先為他輸血、打強心針，待其恢復元氣再說。相反，若不考慮輕重緩急，或者醫生自己也很混亂，要一次過為車禍後垂危病人做多個手術，最終恐怕「手術成功，病人嗚呼」。

平情而論，治理一個國家肯定需同時兼顧多個範疇，就像美國政府既要平抑通脹，又要維持經濟增長，還不忘援烏抗俄、打遏中國，這些政策方向未見得不能並存，那麼中國為何不可「既要加強安全，又要振興經濟」？這問題正突顯治國之難，部分論者認為，中國其中一個難處是外部環境充滿敵意，選擇空間有限。講到底，只要秉持領導人所強調「打鐵還需自身硬」的智慧，基本上沒什麼跨不過。

(編者按：高天佑最新著作《中產必須死》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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