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cebook易容術

如果前任Facebook數據科學家、舉報人豪根(Frances Haugen)在美國參議院小組委員會面前所作證詞，告訴我們了我們什麼，那就是不能指望科技公司進行自我監管。為什麼會這樣？政府規定企業的經營條件，這是現代經濟學的基本原則。真正的問題是，政府在科技領域如何才能最好地行使這一權力。

Facebook、谷歌、亞馬遜和其他科技公司獲准開發前所未有以監控為基礎的商業模式，可以肆無忌憚地獲取個人資料，包括地理位置，並通過超定向（hyper-targeted）內容操縱使用者。然而，正如豪根的證詞所言，「在Facebook以外，幾乎沒有人知道其內部發生了什麼。」蘇聯特務機關KGB相信會感到嫉妒。

但科技公司也有一個有用的目的。它們建設了數碼時代的大部分公共基礎設施，包括搜尋引擎、全球性的新聞和社交網絡網站、以GPS為基礎的導航應用程式、網上商業和就業市場，以及電影、音樂和直播平台。

為了使數碼平台繼續發揮有益作用，同時最大限度地減少其危害，政府應要求它們獲得「數碼經營許可」。這方面有很多先例：從雜貨店到核電站再到製藥廠，傳統企業在開始經營之前都必須獲得各種執照和許可，以確保工人、客戶、環境和當地社區的安全。

同樣，要獲得數碼經營許可，科技公司必須滿足某些條件。首先是在收集任何個人資料之前，要獲得使用者的明確允許，使用「選擇加入」同意系統，而不是必須定期更新的「選擇退出」系統。

科技公司商業模式開發成功以來，使用者私人資料已成為它們的真正搖錢樹。公司將用戶的心理畫像出售予廣告商和政治操弄者，發送定向的操縱性內容。也有洩漏。例如，2014年，政治顧問公司劍橋分析（Cambridge Analytica）從Facebook用戶資料庫中超過8700萬個用戶中取得資料，並利用這些資訊嘗試影響選民。5年後，Facebook又洩漏了5.3億個用戶的私人資料。

科技公司高層爭辯說，他們獲取資料有利於使用者，向使用者發送滿足他們個人需求的個性化廣告。但是你需要看多少次登山鞋廣告，尤其是在你購買了它們之後？監控資本主義（surveillance-capitalism）商業模式的風險，遠遠大於收益。

數碼經營許可還可以要求公司確保與「中間軟件」（協助使用者管理其網上體驗的第三方軟件商）相容。阻擋網上廣告的軟件就是一個例子。另一個是智能手機應用程式，讓使用者可以透過一個按鍵，容許及不容許資料收集和位置追蹤。想召計程車？開啟位置追蹤，讓司機知道在哪裏可以找到你，然後將其關閉——不再追蹤，也不會保留交易資料。如果這個功能——現在蘋果iPhone iOS中已包含了一個有限版本——變得普遍，它可能會顛覆Facebook的「資料抓取為盈利」模式。

其他中間軟件可能針對平台設計中的「黑暗模式」：為了讓用戶保持點擊和瀏覽的無限滾動、自動播放、快顯視窗和自動推薦等參與技巧。Facebook這樣的平台部署了這種「行為助推」，以確保用戶不斷看廣告——廣告是Facebook的860億美元年收入最大單一來源。

數碼許可系統也有助解決大型科技公司的壟斷問題。例如，28億個用戶的Facebook擁有WhatsApp（20億個用戶）和Instagram（11億個用戶）。但是，儘管反壟斷執法的呼聲愈來愈高，但這3個平台即使分開也將是龐然大物。

數碼許可可以通過嚴格限制受眾規模，協助減少主要社交媒體平台的市場份額：每條使用者發出的內容，可以提供給如不超過1000人。這比大多數使用者實際認識或經常接觸的人數要多得多，因此它幾乎不構成剝奪。社交媒體評論家哈里斯（Tristan Harris）建議Facebook關閉被判定為距離原創者兩「步」之外的「分享／轉發」按鈕。Facebook知道這種方法有效：它在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期間設置了這一功能。

當然，也有例外，包括來自領導人、藝術家和思想家的合法新聞、資訊、音樂和視頻。科技平台已經擁有人工審核團隊——Facebook僱用了1.5萬人，他們可以負責識別此類「公共利益內容」。這種方法將通過在資訊流中引入必要的摩擦，以減少假新聞和虛假資訊的傳播，比不斷刪除謊言可更好地利用審查員的時間。

這樣的系統確認，像Facebook、Twitter和YouTube這樣的平台，它們不僅是「公共廣場」，也是出版商和廣播機構。因此，它們與《紐約時報》、英國廣播公司和《太陽報》有很多共同點，比許多分析師願意承認的更多。

事實上，它們的經營規模比這些新聞組織要大得多。Facebook是歷史上最大的媒體出版商，而YouTube是最大的視覺媒體廣播單位。一項研究發現，區區100條新冠病毒的錯誤資訊，就在Facebook上被分享170萬次，被查看了1.17億次。

社交媒體平台毫不猶豫地發揮了他們作為出版商的力量。在1月6日美國國會大樓遭衝擊後，他們決定停止「發布」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的訊息。今年較早前，Facebook在廣告收入分成的爭議中，阻擋了全澳洲閱覽其發送訊息中的新聞。谷歌在2014年對西班牙也有同樣的舉措。

引入數碼經營許可將讓社交媒體平台繼續成為朋友、家人和同事的小型網絡聚會，提供言論自由的集中點，同時大大減少假新聞和虛假資訊的病毒式傳播。這就是Facebook早期的工作方式，那時它還是一項很酷的發明。